兜兜有糖鸭

恺撒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这样从楚子航的世界消失了。他来的时候只有身上那一套脏兮兮的西装，现在他又穿走了它，好像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。但是客厅的豆袋沙发，空出来的客房，卫生间的牙刷和毛巾，都证明他曾经在这里呆过不短的时间。

楚子航对着他的床发了一会儿呆。还是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恺撒执意要走，明明他都告诉了恺撒，只要待在他身边，楚子航一定能保护好他。

他不爱我吗？楚子航想了想，说不定他想要自己的豪宅，超跑和漂亮的未婚妻。可是他摸摸自己的衣领，仿佛泪痕犹在，是恺撒昨天抱着他哭时留下的。他又看到那一堆写好又丢掉的便利贴，怎么样都觉得恺撒明明是爱他的。

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思考着，他总是这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，其实是用来掩饰自己情商不高的面具。遇到感情就束手无措，不知道该不该找他回来，不知道他爱不爱自己。等到路明非赶到楚子航家的时候，他还是这一副呆呆的样子。

路明非都吓了一跳，心说难道组织要灭门了吗？不然我们的金牌杀手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。

楚子航没有理会路明非一脸要问不问的纠结模样，说：“你知道恺撒吗？”

路明非顺嘴说道：“不就是老……老牌大家族的私生子嘛，听说过。”

楚子航问：“听说他要结婚了？”

路明非想了想说：“好像是有一场家族联姻。”

楚子航低垂着头，像是在做什么决定。他衣领下的皮肤很白，脖颈很细，明明已经二十好几了却还像个高中生，看起来很脆弱，只有路明非知道他面冷心硬是个不折不扣的杀胚。

楚子航说：“我以前说，爱一个人就要把他留在身边，哪怕他已经在结婚现场的路上，也要打爆车轴把他抢回来。”

路明非点了点头，说：“确实是这样没错……不过……”

楚子航点了点头说：“我现在要去兑现诺言了。”

路明非心里瞬间刷过一万条弹幕，脑内站点快要过载了。结结巴巴地说到：“所以，师兄……你要去，抢婚？？？？”

楚子航把一只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，说：“我需要你。”

路明非：你别这样，师兄我好怕，师兄你快回来，有人假扮你的脸要去强抢良家妇女了！

古语有言，先礼后兵。当恺撒家集团的老董收到秘书的一个电话时，就直觉来人一定不简单。

他等到那个人进来时，却惊讶地发现，来的人比他想象的年轻很多。不过想也知道，恺撒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老头子呢。

楚子航一身西装笔挺走进他的办公室，客气的说明他和恺撒的关系，并且请他尊重恺撒的意思，没必要让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。

他听了几乎有些想笑，经典电视剧的桥段，虽然女主没有声泪俱下地倾诉他们的爱情，不过大致也差不多了。

他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张支票，一边签名一边笑着说：“也不是我一定要拦着你，是恺撒自己的意思，两个人都是男人，更何况身世还差那么多，还是不要强求了吧。”

他甩了两下支票风干油墨，将支票递给他“六百万，足够你出国好好散散心，等到过两年不就忘了吗，相处不到两个月，能算什么爱情呢？这也算是恺撒交的住宿费吧。”

楚子航看了看那张支票，既没有把它撕碎也没有扔掉，他只是将它轻巧地放回桌上，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本支票，撕下一张，填好，递了回来。

楚子航说：“原来恺撒在你心里只值六百万吗？那不如，你把他给我吧。”

他愣了一下，看着桌上的支票，刚好多了一个零。

他有些想笑，想说这个年轻小伙子好大的口气，哪来的骗子敢在这里撒野。但看着楚子航的眼睛，他没来由的相信，他确实有那么多钱，他也确实能为恺撒付整整六千万，买他的自由。

楚子航循循善诱地说：“六千万，难道不比联姻更划算？”

他在这个年轻人进来办公室之前，编演过几次这样的桥段，最后这个年轻人可能会哭，可能会笑，可能把支票撕碎，也可能把它扔在他脸上，也可能会向他大喊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。

万万没想到，现在撕支票的人变成了他。他故作沉稳，将那张价值六千万的纸撕的粉碎，告诉那个男人，恺撒的家族绝对不缺六千万，而是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

男人垂下头，好像有些遗憾，说：“那便只能这样了。”说要便走了。

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，他忽然觉得空调开的太低了，冷如芒刺在背，哪怕是失败，男人的背也挺得笔直，像一把不折的钢刀。恺撒果然有天神眷顾，连离家出走也能遇到这样神秘的男人。

虽然婚礼日期定的很仓促，但婚礼宴会还是办得很盛大，到场的非富即贵，大家全都衣冠楚楚地聚在一起，参加一场心知肚明是交易的婚礼，口里还说着什么百年好合，早生贵子。

恺撒觉得这一切都很恶心，他的世界都很恶心。虚伪的人，虚伪的试探，说着一些亲切的客套话，虚伪的令人作呕。

只有那个人，是真诚的，虽然他永远冷冰冰的样子，但是冰冷的锋芒下潜藏着暖流，不然他怎么会愿意把一身脏兮兮的自己带回家，不然他怎么会愿意救下毫无干系的人和动物……

但是他亲手放下了楚子航。就像放飞了一只白鸽。他终究欺骗了他，一骗再骗。可恺撒知道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，你要先放他走，如果他还愿意回来，那么他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了。

恺撒将手按在自己的心房，楚子航，我想要你是我的。

婚礼进行曲已经响了很久了，可是新郎还是没有来，让娇美的红发新娘苦等多时，直到催了三次才姗姗来迟。他一身白色西装，配上恺撒健硕的身材，看得在场女宾都红了脸。多少人暗自在心里赞叹新娘的好福气，只有诺诺在心里感叹自己实在命薄，摊上这样的事，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。

正当新郎新娘站定了位置，还没等司仪开口。大门又被推开了。

进来的，却不是楚子航。

恺撒的神色从惊喜到失望，手握紧又松开，像是在调节情绪。他瞪了路明非一眼，果不其然看到路明非怂怂地低下头来。耳麦里传来路明非狗腿地解释：“老大，我也不知道为啥，师兄准备了很久，突然在半道上告诉我他要修车，待会儿再来。”

恺撒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什么破车！能有抢婚重要吗？气死他了。一边骂一边又在心里忍不住担心，要是楚子航不来了他要怎么办，难道真的和诺诺结婚吗？

狗屁！楚子航要是不来，他就逃婚，找到那个关键时候掉链子的该死的男人，把他按在驾驶位上操，一边操一边问他，车坏了吗？坏在哪？是这里吗？还是这里？是不是太浅了，还没碰到。嗯？告诉我啊，坏的是哪里。

脑补了一下楚子航面色发红被干得说不出完整的话，恺撒心里平衡一些，决定等到司仪说完那段长长的啰哩啰嗦的话，自己立马回答不愿意，然后就跑去找楚子航。

正当他慢条斯理地等，盯着自己的脚打拍子的时候，司仪已经在说：“请问 恺撒先生，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？无论疾病还是健康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，或任何其他理由，都爱她，照顾她，尊重她，接纳她，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？”

“他不愿意。”

大门又开了。

这次进来的是楚子航。

楚子航今天也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，仿佛不是要来抢婚而是要来结婚的。在座位上的路明非轻声嘀咕了一下“刚才出门穿的不是这一身啊。”

楚子航盯着恺撒，因为戴了美瞳，所以眼睛是浅褐色，显得有些温柔和纯良。楚子航说：“恺撒，你一定不愿意吧。”他向恺撒伸出一只手说：“跟我走吧。”

恺撒本来还有点生气，但是看到他终于来了也不和他抬杠了，抓着楚子航的手就往外面跑。一边跑一边说：“抢了我的婚，我就是你的人啦，你可要对我好，绝对不能始乱终弃！”

他们跑出了酒店开上车一路狂奔，后面也没有多少车阻拦，直到他们上了高速，就渐渐放下心来。

恺撒看着旁边开车的楚子航，觉得他开车的样子帅的不得了，手指搭在方向盘上，好像指尖会飞出蝴蝶。他打开窗，让风灌进来，说：“这下我什么都没有了，你可要好好对我啊。”

楚子航微微偏过头来看他，笑着说：“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？恺撒.加图索先生。”

恺撒浑身一怔，一下就从刚才意气风发有气要撒的大狼狗，变成了低头认错的小金毛。

“你都知道啦……”恺撒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瞥楚子航，怕他生气。

本来说自己是失忆的小乞丐，后面坦诚是家里逃出来的富二代，实际上是无法无天的黑道小霸王，一骗再骗，楚子航肯定会生气的吧。

楚子航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，可恺撒听起来却是浑身发颤“或者，我还应该叫你一声老大？委屈老大在我家的小客房里睡了那么久，还每天要给我做饭。”

他就说为什么恺撒在家的时候组织一直都没给他发任务，就让他当一个普通的上班族，还说什么潜伏，真是让人生气。

所以他决定半路上待久一些，晾着恺撒，让他知道担心的感觉有多着急。

本来决定是要兴师问罪的，但看到恺撒见到自己灿烂的笑容，像是被人遗弃的金毛，又一次看到主人，一副难以置信又超级幸福的样子。

果然恺撒开始认错扮可怜了。他想抓楚子航的手，又怕打扰他开车，所以把手放在自己膝盖可怜巴巴的样子说：“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，可是我用我真实的身份想见你，你每次都拒绝，我也是没办法了。我在你家门口呆了半个月，真的好怕你不肯让我进去，这次也是，我好怕你不要我，不来找我了。”

才怪嘞，心里的恺撒大恶魔说，要是楚子航不来找我，我就去找他，半个月他不让我进去，我就等一个月，两个月。我喜欢的人，只有在一起，断然没有放手的道理。

但是不可否认的是，他还是会怕楚子航不喜欢他，喜欢是不能勉强的，恺撒可以制造一万个机会，但是楚子航要是看都不看他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。

楚子航看着身边的恺撒实在可怜。就开了自动驾驶模式，亲了亲恺撒的脸，说：“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。只要你想留下，我就会和你在一起，你呆在我身边，我就会保护你。我不会离开你，永远，我保证。”

恺撒看着楚子航，凑了过去，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，上一次的吻是分离，这一次的吻是重逢。他终于放下心来，明了楚子航对他的爱，不会害怕他再离开了。

他盯着楚子航说：“奥利奥呢？”

楚子航脑袋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，奥利奥是他养的一只流浪狗，因为经常做任务不能照顾就送到了他妈妈家，恺撒怎么知道这条狗的呢？

楚子航想啊想，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夜，他和组织里分配的一个新人一起做任务，杀了一个富商，他手起刀落解决一切，旁边的人看的目瞪口呆，想不到做一个任务居然那么快，也觉得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太没存在感了，还有些愤愤不平。

结果两人被女仆发现，一时情急楚子航摘下隐形镇住了女仆，两人跳下去躲在附近的小巷子里，楚子航就是在那个小巷子发现的那只金毛。

小金毛受了伤，躺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巷子里，就要死了。楚子航要把它带回家。新人有些难以置信，这个刚才冷血无情的杀手居然会在意一只狗的死活。

楚子航也不搭理他，只是说了，我想要叫它，奥利奥。

他们就此分道扬镳，临走的时候新人问他，要是有一天我像这只狗一样流落街头，你会不会也把我捡回家？

楚子航看了他一眼，淡淡地说，有可能吧。

那天的那个新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，那个人是恺撒。

恺撒一直记得，黑夜里那个人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，那是照亮他之后几年的太阳。

“在那之后，我都靠着回忆过活。”

“那现在呢？”

“现在，我又重新拥有我的太阳了。”